打开电视机,看到刘心武先生正在讲“红楼”。据说《红楼梦》原稿结尾有曹雪芹先生开列的情榜,包括书中的一百零八个女生,村姑二丫头榜上有名。
二丫头只出场过一次。《红楼梦》十五回说,宝玉和凤姐给秦可卿送殡的路上,在一个庄户更衣,见到了二丫头。因宝玉对她家的纺车好奇,二丫头还现场演示了纺线技艺。这个情节很平常,不像是二丫头位列情榜的理由。但刘先生认为读者忽略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情节,即宝玉辞别农庄回望二丫头的情节:
一时上了车,出来走不多远,只见迎头二丫头怀里抱着他小兄弟,同着几个小女孩子说笑而来。宝玉恨不得下车跟了他去,料是众人不依的,少不得以目相送,争奈车轻马快,一时展眼无踪。(《红楼梦》十五回)
宝玉目送二丫头的文字很精彩,一句一转,节奏仓促,给人以稍纵即逝的感觉,强化了宝玉依依惜别、无可奈何的心情。可要说这个情节惊心动魄,似乎有点夸张。但是这个情节的确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,什么原因呢?刘先生来了个大喘气,要读者自己琢磨。这使我想起了卞之琳的《断章》:
你站在桥上看风景,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。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,你装饰了别人的梦。
诗中的意境和这个情节有些相似。二丫头在看送殡队伍,宝玉在看二丫头;明月一定照亮过二丫头的窗子,二丫头也一定照亮过宝玉或者别人的梦。在宝玉看来,二丫头这个“主体”就是他认识的“客体”,她的存在具有相对性。然而,在二丫头看来,宝玉这个高贵的“主体”又何尝不是这样呢?但事情还有另一面。在宝玉看来,二丫头的存在不仅仅是相对的,还具有绝对性。她纺线,她看送殡队伍,她旁若无人地和女孩子们说笑走来,她把宝玉当做一道亮丽的风景,她有属于她自己的生活。同样,在二丫头看来,宝玉的存在自然也是这样。有了这样两层意思在心头,宝玉顿生“天地悠悠,怆然涕下”之感慨,是可以想见的。或许,他又想起“从此后只是各人各得眼泪罢了”(《红楼梦》三十六回)之类的呆话,也未可知。
如此说来,宝玉回望二丫头的情节也可以算惊心动魄。不过,宝玉恨不能随二丫头而去,是不是为情所困,二丫头能不能因此情榜高中,在下不敢妄猜,只能存而不论了。
评论